“我在催收行业的26天”

“你就是金融界的司法警察。”

经理的这句话彻底颠覆了小马的认知，在他前20年的人生中，催收一直是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职业，它往往与暴力、自杀等悲惨的新闻挂钩。

但是很快，小马也转变了思路，叫他们还钱，难道有错吗？欠债还钱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？

正式工作的第一天，带他的老师给了他一份文件，上面全是催收的相关话术。

催收电话的开场白是这样的：你好，请问你是XX先生/女士吗？XX有在你身边吗？

待对方应答之后，就进入到了第二段话术：我们这边是xx借款平台，您的朋友XX在我们这有一笔欠款已逾期，他把您设为他的紧急联系人，麻烦您帮我通知下他好吗？

这段话看似是为了让亲戚朋友帮催收员催欠款，实际上相当于把他的欠债行为昭告天下。

“当他身边的每一个都知道他欠钱不还的时候，这个人基本上就完了。”

在熟悉了这些话术之后，小马就开始了催收的实操工作。

首先，通过在通讯录名单和通话记录来筛选目标。

一般来说，通讯录上的空号、停机及关机的号码可以暂时淘汰，而那些通话时长较长的号码是重点关注对象。

事实上，很多借款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老赖，也接过不少催款电话，他们会直接挂断电话。

而对于那些表示愿意联系借款人的亲戚或者朋友，则要做重点标注。

如果走完了上述流程，借款人还是毫无音讯，那么就得拿出必杀技——电话轰炸。

在催收行业有这样一种软件，输入对方的电话号码之后，插上充电器，就能24小时不间断地轰炸对方通讯录里的号码，而且归属地和电话号码都不重样，只要对方一接电话就自动挂断。

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受不了，只有联系借款人，催他尽早还款。

小马天真地以为，流程走到这里，借款人总该还钱了吧！

然而，这项工作比他想象得更加艰难。

小马屡遇瓶颈，要么一直联系不到本人；要么欠款人的朋友说不认识这个人；要么与对方商量好还款日期后，他又把你拉黑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有些人被电话扰得烦了，一接电话就是成篇的脏话输出，嗓门极大，侮辱性极强，轰得小马不知所措。

做了半个多月，小马一单债款都没催到。

第26天的时候，经理把小马叫到办公室，把他劝退了。

暴利与暴力并存的催收产业

自古以来，只要有人欠债，就有人帮忙催收。

根据相关数据统计，截至2020年5月，中国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突破了2%，网贷行业的坏账率更是高达12%，均创下了历史新高。

这也带动了催收行业的发展，截至2020年上半年，国内共有1.02万家催收相关企业，从事催收的人员有30多万人。

巨大的催收市场，也创造出了不少优秀的公司，例如“中国最大的催收服务提供商”湖南永雄，目前在催的逾期贷款总额为446亿元人民币，仅2019年上半年营业收入就有5.15亿元，比很多金融公司的利润都高。

催收是一个赚钱的行业，不仅公司赚钱，员工也赚钱。

一般来说，员工催收的提成比例在10%-30%，一些逾期时间较长的提成能达到50%-70%，甚至有的坏账提成能够达到90%。

有些新人虽然第一个月可能拿不到多少提成，但熟练之后，催回一笔10万的大欠款，就能拿到两三万的提成。有的人干一年催收，就能挣上好几十万。

然而，暴利之下，也产生了暴力，酿成了多起悲剧。

2017年4月，厦门一大二女生因网贷利滚利欠下了57万元巨款，催收员不仅打电话疯狂催债，还将其裸照发给其亲人，最终，这名女生选择了烧炭自杀。

2018年7月，在深圳市龙华区的一出租屋内，24岁男子钟某被发现服毒自杀身亡。在钟某自杀后，其家人仍然收到大量的催收短信和电话。

从2019年开始，催收行业受到了严监管，相关部门大力打击暴力催收。

2019年4月工信部对暴力催收，尤其是电话催收的方式进行了整治与规范；

2019年12月央行发布关于《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实施办法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，对催收作出了多项约束；

2020年6月28日，刑法修正案（十一）草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审议，也首次将对非法讨债行为进行准确定性。

对于整个催收行业，这就像是一场洗牌，清退了大量暴力催收公司，也大大削弱了催收行业的战斗力。

催收员与借款人的战争

在电影《推拿》中，王大夫的弟弟被债主追上门来，王大夫为了摆平这些人，毅然拿起菜刀，在自己胸前割了几道大口子，鲜血直流，成为了整个电影中最血腥的名场面。

“算你狠！”几个债主见此情景，生怕闹出人命，再也坐不住了，落败而走。

狠，是王大夫能够逼退债主的主要因素。

在现实生活中，借款人则成立了“反催收”联盟，与催收员斗智斗勇。

刚开始，他们在QQ或者论坛上集结，交流一些催收与债务问题。

在一个名为“暴力催收维权”的QQ群中，“撸口子”成为了群成员讨论的主题。

所谓的“撸口子”，就是钻法律的空子，从那些年利率超过24%平台借款，因为这些平台不受法律保护，可以一分钱都不还。

在不少落后地区，还出现了很多满村老赖的情况，他们专门“撸口子”，催收员去催款，连村子都进不了，有的进去了，就再也没出来。

催收机构的一名员工感叹道：“3年内失去8位同事，30多人受伤”。

随着短视频的发展，反催收联盟也转移了阵地，在抖音、快手、西瓜视频上出现了大量反催收账号，他们在账号中讲如何缓解负债、如何逾期上岸……

例如，接到催收员的电话时，可以诱导催收员骂自己，并且录下通话记录，去相关部门投诉暴力催收。

再如，如果要上征信，应该尽量还款，如果不上征信，坚决不还款，就当做是领工资。

在短视频平台的助力下，反催收联盟的聚合速度超乎想象，预计目前各大短视频平台反催收账号总的粉丝数量至少已达数百万。

在催债的江湖，你很难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。

催收员看似恶，却在中国金融系统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，坏账、债务要靠他们收回。

借款人看似可怜，但凡事有果必有因，很多人是因为虚荣心、赌博才欠下了巨债，不还钱，于情于法都不合。

作者：周文君